经济学人周刊长篇分析：美中贸易：脱钩还是更紧密的联系？

特朗普和拜登在很多问题上意见不合，但在美国和中国的贸易关系上，他们却出奇地一致：

他们认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对第二大经济体依赖太重。

因此，美国官员们四处推广“友岸化”，把生产线从中国转移到风险更小的地方。

商界领袖们也表示赞同，他们担心中国经济的放缓和政治不稳定，在财报电话会中，提到“回流”的评论大增。

但这些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呢？去年，《经济学人》认为，美国和中国之间的所谓脱钩其实是幻觉。

细看下去，我们发现，两国经济联系依旧牢固，尽管这一事实被双方的花招掩盖了。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我们的初步观察是对的。

美国和中国的经济并未分离，其实，对供应链的一些调整可能让两国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要全面了解中美贸易，除了商品贸易，还应包括服务贸易，比如美国人使用中国的应用程序，中国人爱看美国电影。但这些流动不易追踪，所以经济学家更关注易于量化的商品贸易。在这方面，一些主要数据可能会让拜登和特朗普先生满意。去年，墨西哥超过中国，成为美国最大的进口来源。自2017年以来，美国从中国的进口份额下降了三分之一，现在约为14%。这种下降部分是特朗普先生2018年实施高关税的结果。

然而，这些主要数据并没有讲全故事。

要理解原因，得先看看特朗普先生的关税，拜登先生基本上保留了这些措施。2018年关税实施前，美国的数据显示，从中国的进口远多于中国的数据所显示，现在情况反了过来。中国报告说，对美出口从2020年到2023年增加了300亿美元，而美国说从中国的进口减少了1000亿美元。如果中国的数据准确，那么对美出口份额虽然下降，但下降得少多了。

这两种测量之间的差异是怎么来的？亚当·沃尔夫（Adam Wolfe）认为，这反映了美国进口商低报从中国购买的商品数量的动机。他估计，美国现在低报从中国的进口量达20-25%。同时，近年来中国政府减少了对出口商的税收，减少了少报出口商品的动机。

其他数据也支持对脱钩的怀疑。通过“投入产出”表格，我们发现中国私营部门对美国公司的投入从2017年的0.41%增加到2022年的1.06%，增长速度超过德国和日本。这可能是因为美国建设清洁能源设施对中国稀土的需求增加。美国对中国稀土的依赖增加，表明美国经济对中国的依赖在增加。

同时，美国对中国的出口也在增加。虽然中国在过去十年中一直在努力减少对外国技术的依赖，但美国仍然是中国最重要的技术供应商之一。根据中国的统计数据，2022年，美国对中国的出口比2017年增长了将近50%。美国的数据显示增长更为温和，但仍然明显。两国的数据都显示，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增长速度，超过了对世界其他地区的增长速度。

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些数字很难与所谓的脱钩相符。

中国方面的发展也在抵制脱钩。即使它最大的贸易伙伴半心半意地试图切断联系，中国领导人并没有放弃其在全球供应链中的角色的意图。去年12月，中国的经济议程设定机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扩大中间产品（用于制造成品的产品）的贸易定为优先事项。国有银行正将信贷从房地产转向制造业，这增加了中国出口过剩的可能性。而且，许多中国工业新贵，如宁德时代这样的电池公司、京东方科技集团这样的有机发光二极管显示器制造商、以及隆基绿能科技这样的太阳能板组件制造商，都很有可能从这一策略中受益。

绿色嫉妒  

实际上，这类公司的增长已经产生了影响。我们估计，自2019年以来，中国全球中间产品出口增长了32%，相比之下，其他类型出口（如成品）仅增长了2%。这一激增是由对印度和越南等国家的出口驱动的，这两个国家是美国政府首选的贸易伙伴。反过来，美国与这些国家的贸易也在增加，从2017年的商品进口中占4.1%，增至今天的6.4%。这些趋势的结合意味着，这两个国家经常充当某种类似于包装中心的角色，为最终销往美国的含有中国输入品的商品服务。

世界各地都在出现许多这样的安排，以印度为例，政府正试图建设其制造业基地。随着补贴的引入，手机出口急剧增加，表明印度正在夺取中国的市场份额。然而，在最近的一篇论文中，经济学家拉胡尔·乔汉（Rahul Chauhan）、罗希特·兰巴（Rohit Lamba）和拉古拉姆·拉詹（Raghuram Rajan）指出，印度手机部件的进口，如电池、显示器和半导体，也有所增加。印度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手机中转站，而不是一个智能手机强国。

越南与美国的贸易正蓬勃发展。但其生产仍与中国供应链密切相关，这意味着增加的许多产品可能只包含很少的越南内容。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越南出口实质上是从中国重新路由的，正如美国商务部偶尔抱怨的那样。越南对美国出口与其从中国进口之间的相关性现在明显高于特朗普关税实施之前。这表明，这个东南亚制造业的佼佼者越来越多地充当着一个中间人的角色，将中国的生产与美国的需求相匹配。

在墨西哥，情况更为复杂。

由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议设立的标准要求更高的“区域价值内容”，这意味着出口产品会被审查，以确保生产在北美进行。在一些墨西哥对美国出口激增的行业中，如汽车生产，很难将增长归因于脱钩，因为中国从未向美国出口过大量的车辆和零部件：2018年，它只占美国此类商品进口的6%。尽管如此，墨西哥从中国进口的工业用品急剧增加，自2019年以来增长了约40%。即使在美国的后院，脱钩计划也未能如愿。

因此，整体情况很清楚：中国的供应链可能不那么可见，但它们对美国经济仍极为重要。

它们会保持这一关键角色吗？特朗普威胁说，如果他在11月成为总统，将对所有中国产品征收巨额关税。这样的关税可能足以鼓励一些公司彻底离开中国。习近平的进攻行为，无论是在台湾还是其他地方，可能会产生类似的影响。经过几十年，一些目前充当生产线最后一步的国家可能会发展出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工业能力，并挑战中国的地位。

如果没有美国或中国政策的重大转变，不要指望很快会有太多变化。许多国家非常乐意扮演双方的角色，接受中国的投资和中间商品，并向美国出口成品。

由中国庞大的规模和制造专长提供的经济效率，是支持现状的一股强大力量。

脱钩可能是强烈的言辞，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