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指标魔咒
2020年11月8日，举世瞩目的美国大选终于尘埃落定。
对于拜登和民主党来说，这场迟来的胜利也许是对4年前最好的交代——2016年大选民意调查（Presidential Polling）显示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将在选举中大胜，而满身痞子气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将会像一个小丑一样被泥石流淹没，而结果却恰恰相反。
昨天，历史没有再次重演。
现任总统特朗普自从11月3日开始计票时就一路落后竞选对手拜登，而许多人一直期待的华丽逆转并没有上演，反而应验了大量主流媒体预测的民主党大胜（Blue Waves）。
民调反指标的魔咒在过去4年内一直笼罩着民主党，而4年前帮助特朗普团队勇夺白宫的法宝，似乎也在疫情带来的残酷现状之下彻底失效。
据美国国会山（Capitol Hill）统计，现任总统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为了迎战2020年大选，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了1.5亿位美国选民，该人数大幅超越了2016年大选时的7100万人。
在巨大的选民信息库里，储存的是共和党通过大数据收集和归类所计算出的宝贵信息。这些信息在被人工智能排序处理后，再由特朗普的团队精确发送到每个潜在的支持者手中（或社交媒体中）。
比如来自产油大州的白人工人阶层，是否正好符合特朗普下一任期施政纲要的受益群体（提倡传统能源，而不是拜登所主打的新能源），又或者现行企业减税制度（21%，拜登要求提高至28%）的支持者主要遍布于什么选区？
换句话说，除了“口无遮拦”和“愤世嫉俗”的鲜明做派以外，4年前真正帮助共和党赢得大选的其实是竞选数据库——看似杂乱无章的胡言乱语，其实都是冲着选民心坎里去的。
对于金融市场来说，总统大选和参众两院的尘埃落定为资本市场提供了方向和指引。但是，如果本次大选是一次国际局势大洗牌的话，那么全球未来4年甚至40年的发展轨迹才刚刚开始。
而特朗普的败选，是否预示未来4年就一定不会掀起一场更加猛烈的逆全球化风暴？
持续螺旋式升温的中美关系（经贸、金融、外交及军事）是否就不会再次恶化，而包括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五眼联盟”位于亚太地区的关键盟友，又将如何在最霸道的盟友和最可爱的贸易伙伴之间游走？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需要先了解美国的现状。
经济还是疫情
首先，特朗普政府一直强调美国的当务之急是提振经济，而不是控制疫情。
这一点从新冠疫情在美国大爆发之后其实就已经非常明显，无论是“群体免疫”还是“重大误判”，白宫办公室主任已经坦言不会控制疫情，而是通过寻找其他方法避免感染者死亡。
至于疫情是否成为了特朗普落败的原因，目前众说纷纭。
艾迪森研究院（Edison Research）调查结果显示，被媒体大肆炒作的疫情和种族冲突问题其实并没有成为选民最关心的话题——只有20%的参选民众表示疫情是眼下美国面临的最大挑战，另有同样比例的选民认为种族不平等威胁到了民众的日常生活。
而美国老牌智库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数据和结论又恰恰相反——80%以上的民众认为特朗普政府防疫不力，是导致全美经济陷入大衰退以及社会问题恶化的根本原因。
但是无论原因是什么，事实就是事实——美国仅有全球4%的人口，而死亡人数却占到全球总数的25%以上。
随之而来的经济大衰退、失业潮以及社会矛盾，都在大幅损伤美国元气。
在过去4年间，商人出身的特朗普对于美国经济的贡献确实不容否定。至少在选民心目中，一位既有想法又有手腕的实力派领导人，无论是在对内经济结构重组问题上，还是在对外强硬并“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的民族复兴大计上，特朗普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是，按照特朗普所制定的路线，美国的复兴大计势必要建立在“美国第一”（America First）的基础上，并对贸易高度全球化的中国和欧盟造成损失。这也是美国政府近年来一直提倡的“脱钩”，而中国就是最大的脱钩目标。
而拜登作为美国接下来4年甚至8年的领导者，是否会按照承诺重新恢复全球经贸秩序，还是会悄无声息地沿着特朗普铺垫的“脱钩”大道一往直前？
我们不妨朝着最坏的方面去假设：一个由全球两大经济体冲突而引发的逆全球化时代是什么样。
继续与世界工厂脱钩
既然两国相互依存会导致威胁上升，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双方减少往来，这也是自从2018年中美贸易战打响之后的一个明显趋势。
美国竭尽全力从经贸上减少与中国的往来，再通过地缘政治和金融手段施压，要求中国向美国购买大量产品，以此减少美国的贸易逆差。
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政府对于中国的强硬不仅仅是体现在经贸方面——美国国务卿近几周以来连续访问亚洲多国，并与澳大利亚、日本以及印度建立“小北约”（QUAD），之后继续造访印度尼西亚、越南以及马尔代夫等国，其用意非常明显。
如果将近来频繁发生突发事件的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我们就会发现事发点正好围绕中国四周：
- 东：日本忽然要求加入五眼联盟（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组成的军事情报组织），并警告中国商务船只禁止在钓鱼岛附近航行；
- 南：美军航母战斗群及盟军力量不断进入南海进行挑衅和威慑；
- 西南：印度政府煽动民众抵制中国商品，并利用新购买的战机进行核威慑（阵风战机可以搭载核武器）；
- 东南：香港特区《国安法》生效，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纷纷中止引渡协议，美国取消香港特区特殊贸易地位，并禁止出口一切敏感科技；
- 北：“老大哥”俄罗斯近期向印度出售价值数十亿美元的33架战机和先进主战坦克。
地缘政治上的不断施压，加上对台湾出售大量军火，都是美国对中国进行铁腕压制的直接体现。
而这种政策同样是基于全球化的背景下，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的一种特殊关系。
与其他国家（包括盟友和贸易伙伴）相比，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其影响力已经在过去几十年间通过经贸往来渗透到了许多国家当中。
以新冠疫情爆发早期为例，中国作为最先遭到冲击的国家，被迫进行大面积停工停产，而全球各国的制造业和加工业几乎因此而瘫痪。
由于中美经济体之间的交融度之高，全球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美国苹果公司由于无法从中国获得零件，而被迫推迟其最新款iPhone 12的发售日期。更讽刺的是，正当许多百姓在抢购厕纸的同时，美国却将欧盟订购的大量医用防具（PPE）直接“查封”并转运回美国。
在世界工厂停工而引发医疗和关键物资供应中断时，中国华为和中兴等民族企业也在利用领先全球的5G网络技术参与国际竞争。
无论这些动作是否属于中国全球战略布局的一部分，但是全球经济在十年甚至几十年内无法离开中国，已成事实。
这种高度融合的经贸关系也是美国在过去多年间意识到的——在任何双边关系中，依赖就会产生威胁，而任何威胁带来的风险都必须是可以管控的，一旦超出可控范围，那么这种关系就必须斩断。
所以，无论是中美贸易战，还是美国动用其全球霸主地位对中国崛起进行全方位制约，都是这种风控策略的一部分。
当然，这种硬脱钩的可能性依然不高——并不是所有的中美经贸往来所带来的风险都已超出美国的可控范围。相反，美国政府的铁腕压制更像是通过制裁来增加谈判筹码。
而对于这座充满价值的世界工厂来说，在高压之下迅速变更车道，绕开美国的堵截，找到其他出路才是当务之急。
金融战即将打响？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紧急变更车道的风险系数和机会成本都不低，但是中国的反应也非常明显——2020年9月，在中美双边进出口总量出现明显下降的同时，东盟（ASEAN）一跃而上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与中国双边贸易总值超过2.93万亿元人民币，其占比已达到中国外贸总值的14.6%。
除了东盟，欧盟（EU）同样悄然居上，超越美国成为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总值达到2.81万亿元，占比为14%。美国则下降到第三位（2.42万亿元人民币，占比12.1%）。
也许正是因为在贸易战上没有彻底重创中国，再加上新冠疫情引发的种族冲突和经济大衰退，美国距离此前设定的目标似乎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偏离。
所以，美国政府再次将中美金融战提上议程，计划通过遍布全球的金融触手来斩断中国的资金通道，迫使中国成为一座巨大的孤岛，有效阻碍中国经济循环，并削弱世界工厂的生产力。
当然，金融战之所以被放在贸易战之后，是因为美国作为一个高度全球化的金融中心，一旦发生金融博弈，其内部高度复杂且精密的金融体系很可能会承受大量损伤。
从股市的角度来看，种类繁多的金融产品和杠杆化交易，无异于一个易攻难守的堡垒。
从美国国债的角度来看，中国作为除日本以外的第二大美国国债持有国（1.08万亿美元），无论是中国主动出击进行抛售，还是美国先发制人“查封”这些国债，都会损害美国国债在国际市场的地位，而美国正是依靠其国债作为“避险资产”的特殊属性，不断获取低成本融资，最终实现经济、金融和军事的霸权。
所以美国最可能采用的就是利用SWIFT系统将中国金融机构排除在外，这样一来既可以最小化自己“伤亡”，又可以迅速获得战果。
正因如此，中国人民银行（PBOC）在几周前宣布将加速推进电子人民币进程。从短期来看，电子化主权货币可以促进内循并降低央行运营成本；从长期来看，电子人民币的战略意义远不止于此——绕开SWIFT系统制裁，并借机与签署“一带一路”（BRI）的137个国家逐步实现人民币跨境结算。
当然，双方在金融领域的过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选之后，拜登政府以及参众两院的磨合期是否顺利。而这场少了华丽逆转的大选结果背后，是否会点燃一个更加分裂的美国（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以及选民之间是否会因为特朗普的败选再次爆发地区冲突（大选前枪支销量再次暴增，截止发稿时美国多地已经爆发冲突）。
而作为美国铁杆兄弟的澳大利亚，在不断牺牲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之后（大麦、红酒、牛肉、龙虾等），是否还能在后疫情时代迎来另一个没有衰退的30年，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全球两大经济体在未来4年内的发展。
至于拜登是否会带领美国重回最初的轨道，再次主导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同样取决于能否将被特朗普分裂的美国再次凝聚。
等待拜登的，将是共和党扔下的又一个烂摊子，甚至比自己当年的老大哥奥巴马更加严峻的挑战（2008金融危机）。
又或者说，逆全球化和极端民粹主义的遍地开花已经成为不可逆？一个特朗普倒下了，千千万个特朗普还会站起来？
也许4年后，世界又将迎来另一个更加疯狂的“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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