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昨夜,我在恶梦中惊醒,太太轻声问我,你怎么了?做什么梦了?我说,没事,好着呢。

我起床看了看小床上的胖天使,熟睡中带着轻轻的鼾声,然后去了儿子的房间,一米八的小伙子四仰八叉的昏昏睡去,一切安好,我梦醒了,回到床上,泪流满面。

我梦见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我们一家因为疫情而被迫分离,我和太太被困在孤岛,儿子和女儿回到了澳洲。互联网和通讯被无情隔断,半年时间杳无音讯。我们在岛上度日如年,不知道十五岁的儿子带着两岁的妹妹是如何度过每一天?半年后的一天,我们和儿子取得了联络,他说他获得了学校的特殊许可,可以抱着妹妹上课,老师说,任何时间,妹妹饿了,他都可以离开教室给她喂饭。我们只被允许三十分钟的通话,儿子很懂事,告诉我,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抱着妹妹,我已经可以熟练的给她冲奶,哄她睡觉,下午我预约了Centrelink,会带着妹妹去申请政府福利,电话突然中断,我在噩梦中惊醒,心如刀绞。

尽管这只是个梦,但依然让我心里不平静了一整天。尤其在当下的冠状病毒疫情下,谁曾想过一个小小的病毒,竟然让全世界都不得安宁,没有一个国家,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这一次疫情,终将过去,可是,它让我对人生,对这个世界都有了一次重新思考,我并不悲观,但残酷的现实和我的思考告诉我—一切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勒紧裤腰带,活着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我,因为一个病毒,一个城市要被封掉,不准进不准出,我觉得不是我傻,就是你疯了。而现在,一个一个的国家都被慢慢封掉,我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如果半个月前,你告诉我,悉尼也要封城,我会回报你鄙夷的微笑。而如今,我已经习惯孤独的窝在格子间,我已经习惯在一米五的距离外向你问好。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说,美国也会爆发,纽约会成为中国的武汉,我想我依然会微笑对他,然后用我刚学会的英语礼貌的质疑:areyou serious? 然而,每一天传来的数字告诉我,再强大的国家也挡不住恶魔,美国不光会爆发,他在病毒面前也六神无主,束手无策,谁曾想到无比强大光鲜的美国在这次的疫情下竟然如此不堪,偌大的美国竟然不能保证一线的医生都能有充足的防护服和N95?

一切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如果半个月前,你告诉我,屯点粮吧,我依然会微笑着感谢你的好意,然后回家告诉太太,别相信他们的鬼话,偌大的农业大澳洲,缺啥都不会缺粮。我现在都能想起我当时那种无知却自信的样子,残酷的现实是,就在今天,我跑了三家超市才买到一袋米和两卷卫生纸。

我开始害怕了。

感谢这小小的病毒,它让我学会了敬畏,它一下子清晰的映衬出了人类的无知。你不是号称有最先进的医疗科技吗?当这个病毒让你的双肺瞬间变白,你才明白科技在死神面前是多么的无力回天;你千万不要高估了你的身体,你的防护,那么多的国内外牛人都倒在了病毒身下,我顿时明白,要有敬畏,再伟岸的人类在自然的惩罚面前都不堪一击。

两个礼拜前一个澳洲老太看到我带着口罩,问我:你的家人在中国都好吗?我告诉她,很好。我给了她几个口罩,建议她带着,她说不用并告诉我“stay positive”, 不要过度反应,在澳洲,这种爆发不会发生。昨天,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又来到了诊所,我几乎认不出她,她带着一个猪鼻式防毒面具,这一次她说:“这个病毒太可怕,只有带着这个我才能心安,上帝保佑我可以度过今年。”

至暗时刻远未到来,然而,没有人能够在整个人类的灾难面前做好足够准备,所以,请无论如何相信,今年,整个一年,请务必勒紧裤腰带,活着,这就是最好的告诫。

关于工作

下午到单位,打卡签到,一切如常。和我交班的印度同事把我叫出诊室,告诉我,这是她最后一天工作,原因是公司决定辞退所有Casual员工,她说,她希望疫情早点结束,她有机会回来上班,或者可以有机会再重新找新的工作,而现在,没有任何可能。我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希望她一切安好,然后暗自神伤,我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安慰她,言语在此刻无比苍白。

自澳洲封城起,有几百万人瞬间失去了工作,每天早晨,在我晨跑的路上,Centrelink门口都排着至少几十个人的长队,他们或许很快就能拿到政府的失业救助,然而,疫情一日不结束,他们就只能靠微薄的救助生活,因为,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重新找到工作。

我在国内的医生朋友告诉我,这四个月他没有拿到任何奖金,没有红包,没有药品,器械回扣,因为疫情,基本没有病人,可是孩子依然要上网课,房贷依然要一分不少,每天一睁眼茶米油盐都要钱,有些顶不住了,然而我不顶谁顶?别以为国外的医生就是金饭碗,我们诊所的医生破天荒的坐在前台和我们聊天等病人,他甚至有些羡慕我们这种拿时薪的人,因为,没有病人,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人给医生最低保障。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珍惜我的工作,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担心有一天被告知明天不用再来,还是要感谢病毒,它让我明白哪有什么永远,再远的永远在灾难面前都是一瞬间。

一切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个女士,她临走的时候说,你真幸运!还能有一份工作。我说,的确是,然后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说,她有点运气不好,因为疫情刚刚丢了工作,医生还告诉她,她有很大可能是结肠癌。她说,她是单亲妈妈,有三个孩子在家。她的积蓄只能维持几天生活,还在等待政府的救济。我礼貌地和她说了声再见。回到诊室,心里莫名的不安,追下楼,幸运的是她还在等公交,我把兜里仅有的五十三块钱给了她,算是让内心得到一丝安宁。

别以为灾难很远,别以为失业不会到来。珍惜当下你所有拥有的,善待周边所有的人们,释放大爱,为你挡灾。

关于孩子

吃完中饭,收到儿子学校的邮件,一个十二年级的孩子昨晚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心情顿时低到了极点。我去儿子房间抱了抱他,告诉他,每天都记得出去锻炼一下,不要总待在家里,爸妈不会责怪你离开网络课堂。

我认识的那个很帅很帅的心身科医生几周前就有些预警,他说他并不很担心这个疫情,由于职业的缘故,他却很担心如果封城太久,那会有大批的人们出现心理甚至精神问题,那将会是另一场次生灾难。我不清楚儿子学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这个原因,选择和这个世界告别,但我知道除了关心孩子的学习之外,对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更应该提上记事日程。绝大多数的华人家长都在这方面选择了忽略,在这个我们大人都满心焦虑的时期是时候给孩子更多的心理关怀。

两周前澳洲的学校开始了网络教学,我近距离的观察了这个教学方式的残酷,那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周一的晚上儿子写完作业,和我聊天,讲了他们同学的好玩故事。他们有个同学周日晚上玩游戏玩到半夜四点,周一爸妈都要上班,结果昏昏睡去。定好的闹钟和同学的电话都未能把他唤醒,下午三点他终于醒来,开始了周一的学习,三点半准时和同学们一起愉快的结束了一天的网课,他给儿子打来电话说,等待他的不知道是怎样的惩罚,出人意料的是这孩子的爸爸–我的朋友做出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他没有做任何惩罚,甚至批评,相反,他告诉儿子:“你长大了,年轻时候谁都有疯狂的时候,你疯狂的玩游戏,你就要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你知道哪对哪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给朋友打电话聊起这件事,他说,孩子们其实比咱们大人还不容易,在这个人类的灾难面前,咱们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就别和孩子过不去了。

深以为然。

关于这个世界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病毒可以让全世界停摆,即便是最牛的编剧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本。

没有人知道这个病毒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去。在这个世界上,在病毒面前,没有人幸免。伟大的川普总统乱了阵脚,甚至做好了美国要有二十万人为此失去生命的最坏准备。澳洲的总理不再淡定,前所未有的全方位压力让他几周前关上了登上澳洲这个巨大无比的岛的所有大门,在今天,他甚至以决绝的方式告诉所有的国际留学生和持旅游签证者:“是时候回到你的国家了,澳洲只能顾及他的国民和永久居民了。”很清楚的逐客令,有些粗鲁,有些无奈。

有人预言,大英帝国会一夜间回到二战后,我不知道。但我深信,一个老的世界已经结束,新的世界会重建所有,经济,文化,宗教,信仰,政治形态,全球性的经济萧条无法避免。

看似强大的美国在这次疫情中乱了分寸,它拥有所有的高科技,然而却无法短时间生产出最亟需的口罩,防护服,呼吸机,原因只有一个,所有的低附加值的生产都在发展中国家,不在中国,就在印度。贪婪的资本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很难舍弃在中国几十年的积累,产业转移很显然不是几天就能够完成。于是,美国没有口罩,没有绝大多数抗生素的原材料,没有呼吸机,没有防护服,只有徒乎无奈。

高傲的澳洲人在中国疫情甫一开始就体会到了心痛,它60%的海外留学生来自中国,疫情下回国过年的大批中国学生被困在了祖国,那就意味着澳洲将因此失去一笔来自教育的收入。西澳的虾农哭红了双眼,颤抖着把原本已经捞起装箱的澳洲龙虾又放回了海里,那原本可是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澳洲的矿产,澳洲的牛肉,几乎所有的澳洲行业都仰仗中国这个不可替代的市场,然而,一场疫情让澳洲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这并不是最坏,澳洲本土的疫情让几百万人失了业,所有的商业陷入停顿,政府决定减免税收,同时发放补贴,每一项都是几十上百亿的支出,疫情的遥遥无期决定了没有哪个国家可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据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的飞机已经停在了机场,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起飞,据说百分之九十的飞行员失去了工作,这还只是一个行业,这对整个世界是怎样的打击,你无论想的多么坏都不为过。

如果你认为苦日子永远不会来,那么你错了;如果你觉得危机离你很远,那么有一天你会知道今天的你是多么天真。我想告诉你,一切曾经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上帝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人类的无知和过错,不管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它都无法逃脱最后的审判。

一切的美好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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