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美国大选在即但前景仍然扑朔迷离,有评论认为特朗普仍然可能连任,然而关键问题是: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已经4年了,西方媒体已形成共识,特朗普这位非传统意义的美国共和党人已经很大程度上改造了共和党。

这种改造的参照体系是什么呢?

西方媒体认为这个参照体系就是里根和里根开创的里根革命。

什么是里根革命?

概况地说西方对里根革命的定义聚焦在以下两个方面:

  1. 里根认为高税收和福利社会政策是美国在1970代末期陷入经济滞涨的根源,要摆脱经济滞涨必须减税,只有减税才能激发企业和市场的活力,增加供给,提供就业,降低通胀。1981年里根政府实行税制改革,把最高税率从67-70%下降到28-33%,两年后美国经济全面好转并持续到里根任期结束。里根经济改革的成功,证明了小政府大市场的有效,为1989年出台的“华盛顿共识”打下了基础,推动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在世界范围里的广泛传播。
  2. 里根会同撒切尔夫人强化了以北约为基础的反苏联盟,加强军备,支持和策动当时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内部的自由化运动,领导西方赢得冷战的胜利,在世界范围里推广了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

然而,讽刺的是美国的今天可以说是 “成也里根,败也里根”。

里根主导的冷战胜利使得美国独霸世界;里根主持的星球大战,其中好多技术导致了克林顿时期美国互联网经济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当今美国数字经济的基础;里根主义在世界范围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极大地推动了资本,技术,人员和其他生产要素的全球流通,加速了全球化进程。

但是美国在自己推动的全球化过程中却出现了得不偿失的现象。

美国在全球化中的得与失与美元地位高度相关。为了维持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美元必须维持一个高汇率,高汇率意味高成本,逼迫美国放弃低端制造。

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格林斯潘说美国进入了这样一个阶段:美国只需保留高端制造,低端制造商品从国际市场上进口即可。

显然全球化推动美国经济进入一个持续的结构性变化过程:美国经济向金融,高科技和服务业发展,一般制造业不断萎缩。

美国经济的这种结构性变化使美国获得很大的好处,依靠强势美元,美国大量进口价廉物美的产品保持了美国国内的低通胀,向美国出口的国家赚取的美元很大一部分又通过购买美债的方式回流到美国,支持美国政府的开支。

每次美国遭遇经济危机,美国可以通过量化宽松,大量印钞,向世界转嫁通货膨胀压力,同时稀释美国欠各国的债务。

但是美国获得的这些好处是有代价的,长期而言不可持续。

美国金融业和高科技产业的发展只能给相对较少的人群带来高收入,相对应的是大量制造业工作岗位的流失。

虽然美国金融业和高科技产业的发展能带动服务业发展,但大量服务业提供的薪酬整体上不能和制造业相提并论。这就使得美国中下层群体整体收入停滞不前,甚至下降。

美国社会两极分化现象日益严重。

美国资本海外投资,美国本土制造业的萎缩以及美国中下层人民收入的停滞不前使得美国政府获得税收的能力下降。

但另一方面美国政府的开支却减不下来,美国必须维持高额军费来保障美国主导的世界次序和美元地位,美国必须维持国内高额的医疗,社保,教育开支来保证美国社会的稳定。

税收和财政支出的不匹配导致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不断攀升,财政赤字加上美国贸易逆差不可避免地带动美国国债持续上升。

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美国经济的空心化,社会的两极分化,国力的下降,导致美国社会凝聚力下降和对国家发展方向的迷茫。

美国科学院院士安妮·凯斯,201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安格斯·迪顿最近联合推出《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一书。

书中从1970年代初以来美国中年黑人和白人的死亡率入手,对美国社会的演变做出了引人深思的观察和分析。

1960年代末,美国黑人大量受雇于城市中的制造业和交通运输业等 “旧经济” 。随着战后国际竞争加剧,美国城市从制造业中心向行政管理和信息处理中心演变,制造业开始萎缩。美国黑人在这经济结构转变中首当其冲,大量失业,家庭破裂,单亲家庭和非婚生子女飙升,吸毒和犯罪泛滥。那时美国中年黑人自杀率是白人的两倍。

几十年后,随着经济全球化、技术革新、企业的员工医疗保险成本上升,美国制造业萎缩更甚。教育程度较低的白人成为美国经济转型的第二波打击对象。2002年以来美国白人因为吸毒,酗酒和自杀而死的速率显著上升,并且超过了黑人。

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剑桥大学最近公布了一份涉及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480万人的调查报告,报告指出,在20多岁至30多岁这个群体中,调查对象对民主制度的信任程度从他们父辈的62%下降到48%。

报告发现 “盎格鲁-撒克逊民主国家” 的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的年轻人对民主体制信心崩溃尤其明显。

财富和收入的不平等,买房的困难,学费债务负担以及对父母的依赖是造成了大规模不满的主要因素。更多的年轻人认为“成功并不主要取决于辛勤工作,而首先取决于继承的财富和特权”。

大众的不满给美国左翼政治力量提供了机会,桑德斯公然宣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把美国当下的各种问题归结为是资本主义的失败。

桑德斯,华伦和民主党新星考特兹等人,模仿罗斯福总统提出“绿色新政”,提倡“大政府”的社会主义。

他们计划征收富人税,用政府资金大规模投资新能源产业,扩大免费教育,全民医保和各种福利。这些计划和反种族主义和反贫穷高度结合,提倡向黑人和有色人种提供更多的机会,接受和安置更多的移民。

显然美国人按照种族,观念,地域,年龄,收入被划入不同的阵营,这种模式被冠名为“身份政治”,“身份政治”的泛滥进一步激化了美国的国家认同问题。

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早在2004年他的最后一本书中就对美国人提出 “我们是谁” 的问题。

亨廷顿认为,在左翼进步主义政治精英主导之下,美国出现了 “去美国化” 的趋势。

这个趋势首先体现为一种逆向种族主义,既对少数族裔的补偿、入学和就业配额机制、特殊照顾削弱了美国白人对少数族裔的同化能力。其次是双语教育对英语主体地位形成挑战,客观上助长了种族隔离。最后是多元文化对核心文明的挑战。多元文化鼓励黑人、亚裔、印第安人等少数族裔各自宣扬自己的族裔和祖国的历史,美国史被逐出大中小学课堂,从主流变成了边缘。

从人口结构上看,2050年将出现美国白人人口与其他人种平分秋色的格局。

从国际格局上看,中国在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征途上迅猛发展。

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美国中央情报局都认为是更合理的购买力评价方法,中国现在已经取代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

美国的衰落,身份政治的流行和美国国家认同的分歧为美国民粹和民族主义高涨准备了一切必要的条件。

特朗普,班农,蓬佩奥,纳瓦罗等撑起民粹的大旗。他们反对全球化,强调美国利益至高无上。

他们竭力把中国塑造成美国的敌人,并把遏制中国与反对共产主义,扩大基督教文明联系起来,赋予压制中国以意识形态斗争和文明冲突的含义。他们指责支持全球化的美国建制派官员和学者和资本集团沆瀣一气出卖美国国家利益,向中国转移技术,造成千百万美国民众的失业。

特朗普领军的民粹和民族主义深得受冷战思维影响的婴儿潮一代和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国白人以及各类皈依者的支持。

下面是一篇西方媒体的观众留言,相当形象地反映了这类美国人情绪。

这篇留言把美国人分成他们和我们,然后说:

他们恨国旗。

他们恨国歌。

他们恨警察。

他们恨私立学校。

他们恨言论自由。

他们恨宪法。

他们恨美国历史,因为那历史太“白”了。

他们恨开国元勋,因为那些是讨厌的老白人。

他们恨哥伦布,因为他从土著人那里抢走了美国。

在这些美国人的眼中,民主党左翼上台将使美国陷入社会主义的泥沼,美国将臣服于中国,而特朗普是上帝委派给美国的大将军,是领导美国回击中国,捍卫西方民主自由制度和美国国际领导地位,维护基督教和白人在美国的权威地位的英雄。

然而特朗普真的是这样一位大将军大英雄吗?特朗普当政能使美国再次伟大吗?从特朗普过去四年的执政来看,情况并非如此。

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核心是促成美国制造业回归,手段主要是减税,促使美国跨国公司把海外工厂和海外利润迁回美国,维持低息和增加国债。但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充满矛盾,首先特朗普的减税和里根的减税不可同日而语。

在当下全球制造业的产业链已经形成的条件下,美国单单靠减税难以达到促成制造业回归的目的,除非将美元汇率大大下调从而降低美国的生产成本。

而大幅度下调美元汇率的话势必动摇美元地位,对美国经济造成不可承受的冲击。

事实上减税和低息政策并未造成美国制造业的复兴,根据华尔街日报的评论,美国制造业就业在2010年的奥巴马时期开始以2.3%的速度回升,特朗普在2016年接任后回升的速度略微提升到2.5%,但到2018年的7月达到顶峰,美国制造业产值在2018年2月达到顶峰,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特朗普执政期美国的国际贸易数据也表示美国进口远远大于自己制造,美国贸易逆差从2016年的4810亿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5770亿美元。

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执行以新冠疫情为界分成两个阶段,新冠疫情前大规模减税和跨国公司的海外利润回归的确起到了向美国经济注入大量资金的效果,形成了股市繁荣,推动了美国的消费、投资和服务业的增长。

就业率的上升和工资水平上升使得大众,包括底层人民,也获得了好处。

但这种靠减税,低息和增加国债刺激起来的经济增长并不稳固。新冠疫情的冲击暴露出美国的各种痼疾仍然存在甚至更为严重。

为了稳定社会美国发了上万亿的纾困金,把美国国债推高到26万亿之多。这不仅孕育着新的泡沫,而且进一步加剧两极分化。

大量资金涌入股市使得美国50大富豪的财产接近2万亿美元,较2020年初增加3390亿美元。相比之下,美国底层50%家庭拥有的财富总共只有2.08万亿美元,占美国家庭总财富的1.9%。

新冠病毒的肆虐对美国下层人民打击最严重。今年9月黑人失业率达到12.1%,没有高等教育学历人员的失业率达到9%,远远高于美国4.7%的一般水平。

美国仍然是一个撕裂的社会,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暴力执法致死的事件立即在全美燃起多种诉求纠缠在一起的抗议和动乱。

特朗普总统是美国社会分裂的产物,当美国碰到社会危机时,特朗普不会把弥补社会裂痕作为优选项。

即便特朗普连任成功,他能使美国再度伟大吗?

相反,特朗普极有可能利用这种社会分裂服务于自己的政治目的。特朗普在应对“黑命贵”抗议运动中充分体现出了这种特性。

黑命贵抗议运动和美国民粹和民族主义无疑针锋相对。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为了巩固他的基本盘,特朗普必然打出次序和法律的旗帜,谴责黑人抗议运动中的打砸抢现象,淡化警察执法中的种族歧视问题。

“美国第一”是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基调。

特朗普总是抱怨美国前任总统让美国吃亏。在特朗普执政下,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协议,反对加入TPP, 退出伊朗核协议,退出WHO,威胁退出WTO。逼迫日本、韩国增加军费,威胁对日本加征进口汽车和零件的关税,在2018年夏天,特朗普和欧洲北约国家首脑就北约军费分摊吵得不可开交,按照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的说法,特朗普在退出北约问题上的言行远远超出大众的想象。特朗普在巩固美国和盟友的战略合作关系上与里根主义格格不入。

面对压力特朗普进一步暴露了他的人格缺陷和对美国宪政的轻蔑,他谎话连篇,为了选情可以刻意隐瞒新冠病毒的严重性,他还多次表示准备挑战大选结果。

特朗普的行为做法招致民主党、媒体、甚至共和党内部资深人员的反对。他们认为特朗普有独裁倾向,特朗普继续执政将造成对美国民主的破坏。特朗普破坏美国和盟友的联盟关系,有损于美国的国家利益。

今年上半年,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者罗斯·杜瑟出版了一本影响广泛的书《颓废的社会》,书中,他认为50年来美国和西方正处于一个缓慢的颓废过程中,特朗普利用大众对国家颓废的不满成功当选总统,但特朗普和他所攻击的颓废的国家机器一样具有欺诈性。

前众议院议长纽特·金里奇评论,“特朗普不是一个(共和党)保守主义者,他……是一个关注常识和实际的人,对各种建制派的规矩和政治正确理念非常藐视。”特朗普2016年竞选团队经理说:“特朗普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金里奇在他去年的书“特朗普对阵中国”里提出,“美国任何渐进的小改小革都将失败。美国国家政策要做出重大调整。” 本质上美国的问题是全球化条件下美国资本、政府和人民大众的关系问题,是美国各阶层调整社会财富分配的问题。然而特朗普具有做出这些重大调整的能力吗?

美国2020大选将近,这次大选可以说是美国历史上最激烈的大选,但未必是最关键的大选。

这次大选后,无论特朗普还是拜登当选,似乎都难以有效解决美国的深层次问题。

鉴于新冠病毒对美国经济的极大破坏和美国社会的极度分裂,美国至少还要继续混乱一段时期,希望美国2020大选不要导致极端事件的发生。

也许美国关键的大选,决定美国未来的大选在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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